回龍渡口上五裏，朗州大軍正匆忙的準備著渡江的事宜。

木筏發下，忽聽遠處一聲大喝：“石蕩小兒！哪裏走！”

石蕩知道，這是周岳趕來了。濃煙雖然遮住了他的眼，但卻只能用一時。想靠濃煙躲避周岳的追擊，顯然有點癡心妄想。

石蕩頭也不擡，立馬叫人放下木筏，木筏還和上次一樣，前面立滿了盾牌。

木筏順水而行，借力斜渡澧水。

這一次周岳雖然有些狐疑，但是卻也怕石蕩虛虛實實，萬一這次木筏之上真有人，那可就遭了。

不過這次周岳學乖了，並沒有放火箭。只是隨意的漫射，待木筏走近後，才敢作定奪。

木筏近了，果然，這一次也沒有人，盾牌之下還是滿滿一筏的幹草。

沒有周岳的火箭，但這木筏還是被點燃了。點燃木筏，行至離岸邊還有三十步時，木筏上的士卒便立刻跳水中。朗州軍多為朗州本地人，水性那是沒的說，幾個潛浮便不見了蹤跡。

周岳見狀氣得直撕牙，大罵道：“朗州孬種，戰不敢戰，只會使這些小手段。真是氣死我也！”

果不其然，濃煙升天之時，朗州軍又沒影了。

周岳命人沿岸追擊，但這次石蕩並沒有沿著河走了。

朗州軍一頭紮進密林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了。

區景思思索許久提醒道：“將軍！這石蕩如此這般，定是有什麽陰謀。將軍一定要註意啊！”

區景思此時來說這種話，周岳自然是能聽進去的。朗州軍這番折騰，肯定是有他的目的的。

周岳沈默了許久，驚呼道：“不好！澧州城！”周岳急忙命人前去澧州打探消息，沒過多久澧州就傳回了消息。

正如周岳所料，石蕩果然撲向了澧州。不過好在周岳驚醒得早，朗州軍距離澧州城還有一段距離。

周岳急忙調兵回澧州，經小渡口欲過澧水時，正好撞見了石蕩的大軍。

石蕩見周岳回防如此迅速，一轉身，又率大軍往下游而去。

周岳急忙追趕，兩軍在澧水下游的陳家灣渡口在此相遇。此次相遇已經是第二天的淩晨，石蕩大軍輾轉數十裏，在此又欲強渡。

周岳趕到，石蕩再放木筏，仍百餘支。木筏之上仍用盾牌遮擋。

周岳氣急，這次直接不讓士卒們放箭了。這次的木筏仍有幹草，朗州士卒縱火之後便立馬跳水而逃。

多次如此，周岳已經有了經驗。濃煙還未升起之時，澧州軍就準備好了開拔。只要朗州軍一動，澧州軍就會跟著動。

長此以往，朗州軍早已疲乏不堪，但澧州軍也沒好到哪去。

兩方你追我跑，隔著澧水玩得不亦樂乎。直至次日傍晚，石蕩才上朗州軍安營紮寨。

夜間大雨傾盆，周岳大笑道：“這天降大雨，明日澧水定會漲浮。屆時石蕩再想渡水，那更加難上加難了！”

區景思欣喜的點了點頭，回道：“雖然澧水漲落迅速，但此時正值六月伏天。江南多雨之季，這大雨還真不知道會下幾天。”

“看來我軍大敗朗州軍之時已不遠了，屆時石蕩糧草耗盡，被迫強渡定不是你我對手。收朗州城更是指日可待！來你我先飲此慶功之酒！”周岳高舉杯，開懷而飲。

傾盆的大雨下了整整一夜，澧州軍更喜如此。

清晨，雨露還未散去，區景思掀帳而出。深吸一口這濕潤的空氣，心情好不暢快。

區景思信步來到澧水邊，正欲觀那波濤洶湧的河水和那黃濁的水色時，眼前的一幕令他徹底驚住了。

澧水不但沒有漲，而卻還有下降之勢。

區景思直接呆立在江邊，久久不能回神。

“這……這……”區景思一手抓起澧水降下後的爛泥，欲言卻又不知所雲。

周岳也到了岸邊，看到眼前的一幕，震驚的程度一點也不比區景思弱。

周岳急忙道：“全軍戒備！石蕩要渡江了！”

果然，朗州軍一早就動了起來。

又是木筏，又是幹草，又是濃煙。

朗州軍此番無二，仍為濃煙遮目，改岸渡江。

周岳被石蕩弄得有些麻木了，跟著石蕩又行到一處渡口。

這次渡口的水可要比陳家灣渡口的水要寬得多，周岳料定石蕩又是虛陣，便又有些不以為然起來。

朗州軍拔營，澧州軍也跟著走。

就在周岳還沒走上幾步之時，忽見遠處一匹快馬急速而來。

馬上的士卒一頭泥濘，就如掉進爛泥裏的落湯雞一般。

士卒趕到，一翻身就連滾帶爬的滾到周岳近前，帶著哭腔道：“將軍！不好了！澧州城……澧州城被淹了！”

“啊？什麽？”周岳聞言叫了兩聲直接昏厥摔下馬來。

區景思這時才知道，為什麽澧水水位暴雨之後不漲反落了。

然而現在知道這些已經沒有任何一點用處。

一時間，澧州軍中哀嚎震天，鬥志全無。

周岳被扶進帳中，人雖已清醒，但雙眼卻已無神。一張四十多歲的臉，瞬間便已溝壑縱橫。眼淚鼻涕混作一團，再無先前的霸氣。

周岳心絕，緊握區景思的手道：“我等妻兒皆在城中，如今已成了河中魚料。吾老來得一子，如今我周氏一脈已絕了後。吾活於世間已成行屍走肉，我半生再無他求，只想手刃石蕩，為我死去的妻兒報仇！”

將軍鬥志全無，更何況士卒呢？

區景思聞言淚聲俱下，決然道：“將軍喪妻埋子，在下又如何不是？如今澧州根基以完，我軍南下血洗朗州方有一線生機！”說完，區景思出帳整頓人馬，直下朗州而去。

而消失在濃煙中的石蕩，此時已經到了澧水下游。不見周岳不在對岸，便迅速渡江。踏澧州軍馬蹄而去。

要想引澧水灌城，唯有一處可行。那處正是周岳追秦源進的密林。

秦源圍澧城時，有三千兵馬，一千老弱，兩千農夫。秦源出密林時，卻只有了一千人馬。

石蕩打開秦源送來的密信，信中僅有四個大字：水淹澧城！

這也難怪石蕩回如此難以下決定，澧州城萬餘百姓，在他一念之間就要共赴黃泉，他如何能忍心？

秦源在周岳大軍回澧州時便著手此計，秦源觀澧州地形，要想引水灌城，是需要一些功夫的。這才讓石蕩在岸邊與周岳周旋。

其實就算周岳不出兵堵截石蕩，石蕩也會去澧州城挑釁周岳的。不過正好區景思的堵截大計，反而幫石蕩省了不少功夫。

澧州軍圍攻朗州三日，久攻不下，軍心渙散。澧州軍沒了澧州城這座根基，也就絕了糧草。這也是他為什麽不敢再堵截石蕩的原因。周岳被迫攻城，士卒早已餓戰多時。先不說戰鬥力，就連人都跑了不少。

石蕩前日攻破江陵城，手上的糧草還是夠他周旋十天半月的。石蕩整頓人馬，犒勞將士，揮軍南下一舉大破了澧州軍。

周岳拔劍自刎，區景思戰死。澧州軍被俘一千，戰死千餘，其餘逃的逃散的散。自此武陵一地再無澧州軍！

秦源恐被俘澧州軍對石蕩嫉恨，便命人活葬於朗州五裏外的亂葬崗。石蕩知曉，大罵秦源。秦源不語，但仍執意為之。石蕩自知澧州殘餘恐擾亂朗州軍心，便不再多言。

江陵的陳儒聽聞澧州軍大敗，不禁寒栗。懼石蕩活埋千人，揮水絕澧州城萬餘人。深知石蕩性情兇狠嗜殺，便不敢再腳踏澧、朗兩州地界。

月後，石蕩到澧州廢墟前觀望，心中感嘆萬千，久久不能語。

朗州百姓萬人到澧州城收殮屍體重建澧州，皆嘆亂世無常，恨生於亂世。

石蕩披麻戴孝，送澧州萬餘亡魂。朗州百姓深知石蕩其性，日夜陪同。

石蕩身邊的司新知見石蕩不停感嘆，才明悟石蕩當初之猶豫。明悟的同時也是在疑惑，從小伴石蕩左右，他深知石蕩是殺伐果斷之人。黃巢破長安，石蕩從此家破人亡。石蕩之所以猶豫，或者是不忍澧州百姓如他一般。

司新知心中還有一種想法，但是司新知如何也不願相信石蕩會是那種人。一個亂世梟雄的考量，一個毫無人情的計算。司新知不敢想，把頭深埋進懷裏，好像這樣就會忘記那種想法。

石蕩在城主房梁上撿得一繈褓之嬰，石蕩收為義子，取名石幸。其意取自，大難不死之幸。石蕩也期盼，石幸日後能忘記傷痛，過得幸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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